作乱时光第二篇，同时也是 @云海若 的点梗，配合第一篇https://eclaircievalinor.lofter.com/post/1cc646d7_8504f43食用效果更佳。

1

两杯黑咖啡弥漫出淡淡的香气。梅格洛尔啜了一口，放下咖啡杯，一抬头猛然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青年微微皱了皱眉，眼神变得紧张起来。他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妥，只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聊下去。

“所以，你为什么要建一座这么大的房子？”

特刚严肃地盯着梅格洛尔的咖啡杯看了好久，突然伸出手，把杯柄正正地摆到客人的右手边，然后好像放下了多大的心事一般缓了口气，整个人放松下来。

“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一些非常不好的回忆……”

虽然在音乐学院里拿到了不俗的成绩，也得到了几个著名交响乐团抛来的橄榄枝，毕业以后，梅格洛尔却选择放弃古典乐，开始一边旅行卖艺一边收集各地民谣。他确实更热衷于民间音乐和自由自在的漂泊，但这其中还有另外一个原因：自从有一次宿醉中背诵了《李尔王》的台词，梅格洛尔就特别容易犯尴尬症，尤其是别人一盯着他看他就特别紧张。于是每次上台演出他都很痛苦，虽然有出色的技术掩盖，他始终觉得很难过。但是在街头，他却可以放心大胆地随意表演，而音乐也真正地为他带来了乐趣，大概是因为街头的围观者都只是凑个热闹，没有人会认真看他。于是梅格洛尔爱上了作为流浪歌手的生活，尽管常常囊中羞涩，他也总是想方设法地继续走下去。

初到G城，梅格洛尔就交上了好运。他找到了一位愿意收留他的沙发主。这个沙发主不仅为人友善，而且年轻有为，非常富有。梅格洛尔可以免费住在主人家的客房里，家里的设备也可以随意使用。唯一有些不方便的是，这位主人有严重的强迫症和洁癖，他给这幢郊外别墅修建了层层围墙，每层门的密码都不一样，所以梅格洛尔进出有些不便，另外家里也要随时保持绝对的整洁，就是地板上有一根头发都要马上清理掉。

主人家里还有个妹妹，但梅格洛尔来的时候那孩子去南方旅行了，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特刚一个人。

“像童年阴影那种吗？”梅格洛尔又喝了口咖啡，迅速地偷偷擦掉了桌子上的饼干碎屑，然后小心翼翼地摆正咖啡杯。

“差不多吧，”特刚扶了扶眼镜，“我上中学那会儿还住在T城，有一天晚上，睡着睡着突然闻到了烤鸡的味道，我起床往窗外一看，你猜怎么着，外面一片火海，原来是有几个挨千刀的死醉鬼放了养殖场的鸡，还点了火。”

梅格洛尔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。

“我们正看着，突然听见‘嘭——’一声巨响，没想到大火蔓延到了我家车库，引起了爆炸，”特刚满脸阴云地说道，“你说，这种寻衅滋事的纵火犯是不是不可原谅？”

“是啊……”梅格洛尔又是紧张又是内疚，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珠。

特刚沉默了一会儿，神色渐渐缓和下来，淡淡地说：

“所以呢，从那以后我就下定决心，毕生的梦想就是建造一座坚固无比的大房子，再大的火灾也能抵挡住。没想到这么早就拿到了普利兹克奖，于是人生梦想已经实现了，总觉得有点空虚呢。”

2

梅格洛尔走进G城的市立图书馆，这里有一本关于中世纪乐器的书是他一直很想读的。

他把索引号写在手心上，穿过一排排的棕色书架，一直找到最里面的一个区。这一区平时很少有人光顾，为了省电，图书馆会少开几排灯。梅格洛尔的手指划过许多落满灰尘的旧书，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着书脊上模糊不清的古老字体，旧纸页氲湿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。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惊叫，梅格洛尔从书架后面探头一看，一个女人面色绯红地快步走了过去。他莫名尴尬了一下，好像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，于是赶紧把自己再次埋进书架里，专心寻找那本旧书。

梅格洛尔抱着厚厚的旧书走到阅读区的时候，一个金发的身影闪进他的视线。这是梅格洛尔第二次遇见芬罗德，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，又担心对方其实已经不记得他了，于是默默地走到远处芬罗德背对的一把椅子坐下。

书页间的灰尘扬起，梅格洛尔不禁打了个喷嚏，视线暂时离开了书，一抬头却又撞见了那头亮闪闪的金发——芬罗德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对面来了，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《美学》。

中间隔着桌子，又不能说话。芬罗德露出一个简直可以代言牙膏广告的笑容，然后朝他挥了挥手，用嘴型跟他说“你好”。梅格洛尔也只好微笑示意，心里却暗暗觉得很不好意思。

“这种像熟人一样的相视而笑真的好么……啊不要再看我啦！喂不要笑成这样啊，简直就是会心一笑什么的，可是明明完全是陌生人……我知道你人很好啦可是这样突然对视真是好尴尬呢……好了可以看书了吗？好吧好吧我要看书了……”

他紧张地胡思乱想着，竟不知不觉保持微笑定定地看着芬罗德很久，直到连芬罗德也感到有点尴尬了他才回过神来，羞得恨不得马上消失掉。

梅格洛尔第一次见到芬罗德的时候，当时的情况也特别尴尬。特刚家离市中心比较远，梅格洛尔每天要坐电车去市中心表演。那一天他一出门，眼看着一辆电车从眼前开过去，停在了站台，他赶紧往站台跑，却还是没赶上，自动门已经缓缓关起来了。就在他决定等下一班的时候，里面的一个人突然推住了车门，硬是把车门又推开了。

“谢谢你！”赶上了车的梅格洛尔满心欢喜地向那人道谢。

“您的车票给我看一下。”回答却是一个冷漠慵懒的声音。

梅格洛尔这才发现，原来推门的是一个检票员。

G城的规矩是，上车前车票要在站台的自动检票机上打好上车时间，如果票上没有上车时间则视为逃票。但梅格洛尔还没有养成这个习惯，因为他去的上一个城市，检票机是在车上的，他习惯了直接拿着一次买好的一叠车票上车。这一次因为有点着急，也忘记了打时间。

检票员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，但那一天，梅格洛尔不幸遇到了一位。更加不幸的是，这位检票员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，乱乱的头发留得很长，几乎盖住了眼睛，冷冰冰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看。梅格洛尔觉得自己不仅要被罚款，而且尴尬症也是不会好了。

他不情愿地把手伸进瘪瘪的钱包，一个十分清脆好听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。

“嘿，你的票掉了。”

说话的正是芬罗德，手里拿着一张印了时间的票。梅格洛尔第一次见他，就对他那像小太阳一样的笑容印象深刻。检票员看票的片刻，电车刚好到下一站，芬罗德立刻下了车，一溜烟地跑掉了，于是梅格洛尔理所应当地把那张票当成了自己的，检票员显然看出了其中的猫腻，然而也毫无办法。

由于太尴尬，梅格洛尔再也没有心思看书了。他收拾了一下，然后急匆匆地离开了。

天色将晚，G城满街的梧桐树飘起绒毛，在黄昏的柔光中时隐时现。看着窗外的风景，梅格洛尔感觉稍微舒服了一些。

不知不觉，很快到了特刚家那一站，梅格洛尔刚要下车，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，他定睛一看，那个差点罚了他的检票员正堵在门口。

他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，然后想起来今天的票上有打过时间。

梅格洛尔赶紧翻找起车票来，因为太紧张，一时间竟手忙脚乱。

“喂，你不要挡路啊。”检票员冷冷地说，然后绕过他上了车。

“哎？不查票吗？”

“你不是已经下车了吗？查什么。”检票员摆出一副鄙视的眼神，往车厢后面走去。

电车开走了，带起一阵风，吹得梅格洛尔有点凌乱。

3

“演出吗？我不行啦，”梅格洛尔不好意思地笑道，“以前一上台就会很紧张呢。”

“可是以你的才华，如果只做街头艺人真的很浪费。”特刚思考了一下，继续说道，“如果是在朋友面前表演呢？也会紧张吗？”

“那倒不会，不过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朋友。”

“那我们就从朋友开始训练吧！就在我家办一个小型演出，不用那么正式，我会找几个喜欢音乐的朋友来，大家一起聊聊天什么的，谁有兴致的话就可以表演。”

梅格洛尔暗暗有些担心，不知道特刚会找些什么人来。

演出在特刚家的地下室，也是他的私人酒吧，乐器和音响设备一应俱全。

门铃第一次响起时，梅格洛尔在监视屏幕上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。

“怎么是他？”梅格洛尔脱口而出。

“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，因为氛围电子玩的很好，就叫来了。你也认识他？”特刚说着，用遥控器开了他家的七重门。

“只是见过两次而已……”

梅格洛尔突然意识到，虽然见过两次了，他还没有跟芬罗德说过话呢。

不一会儿，芬罗德已经笑容满面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了。

“还真爱笑呢，是因为牙长得好吗？”梅格洛尔在心里暗暗寻思。

他发现，芬罗德在特刚家里完全不像他这样拘束。这位活泼随和的客人随便抓了一个抱枕就垫着坐在了地板上，开啤酒瓶也毫不在乎喷出来的泡沫弄脏茶几，而特刚在他面前也显得很放松，完全不在乎家里井井有条的秩序被打乱。

“大概最好的朋友才会这样吧。”梅格洛尔这样想。

轻松愉快的气氛很快也感染了梅格洛尔，三个人互相熟络起来。梅格洛尔得知，芬罗德读了一年大学以后就休了学，四处游历，经常去参加世界各地的志愿者活动。他主修哲学与艺术史，但许多年以来，学业一直是断断续续的，直到去年从非洲回来才申请了硕士，认真开始读起书来。事实上，芬罗德只是把上学当做提高自身修养的途径而已，他已经是个非常有名的漫画家了，他把旅行的见闻画成了漫画，卖的很红火。

三人正聊着，又有客人来了。这位客人走进来的时候，梅格洛尔和芬罗德吓了一跳。

“检票员？”

“怎么，你们都见过？他叫戴隆，以前也是我的沙发客。”

没穿检票员的制服，戴隆显得年轻了许多，然而头发依然邋遢，面容依然忧郁，破了洞的T恤外面套着镶铆钉的复古皮夹克。他很少说话，但是一瓶接一瓶地喝了许多酒。

“他爱的姑娘嫁了别人以后他就变成这样了，其实人挺好的。”特刚低声说。

几个人继续聊了一会儿，戴隆放下手里的酒瓶，抱起电吉他走到小舞台上，芬罗德走到控制台前给他打了个光。

戴隆演绎了一首经典硬摇，一波接着一波的高音震人心魄，一段吉他solo也娴熟得惊为天人，尤其是把感情发挥得淋漓尽致，感人肺腑。

“Come back into my arms / I'm so alone / I'm begging you / I'm down on my knees / Forgive me, girl.

   Lady, won't you save me? / My heart belongs to you / Lady, can you forgive me / For all I've done to you? / Lady, oh, lady...”

“果然是失恋的人才能唱的这么痛彻心扉呢。”梅格洛尔心里暗想。

唱完这首歌，戴隆似乎亲切了许多，话也多了起来。

“Turvo，快给大家表演一下你最拿手的那个！”芬罗德突然说。

“怎么？你也是音乐家？”梅格洛尔惊讶地问。

“不算啦……那个，其实只会一样……”

特刚说着走到角落里，掀起一张不起眼的灰色防尘罩，下面竟然有一组闪闪发光的爵士鼓，他坐下来，敲出一组鼓点。

这是梅格洛尔此生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鼓敲得像机器一样精准，当然，比机器更加饱满而富有感情。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。

“那你呢？你最擅长的是什么？”特刚下场以后，梅格洛尔问芬罗德。

“是键盘啦，因为喜欢合成声音，做氛围什么的。”芬罗德走上舞台，狡黠地一笑，“完全是即兴哦。”

芬罗德的即兴创作如同能把人带入一个隐秘的幻境，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，浑然天成的舞台表现力也如同一幅美景。

“原来你们都是大音乐家啊！”梅格洛尔感叹道。

特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说道：

“现在轮到你了，你才是真正的大音乐家呀，会那么多乐器！”

“真的吗？”芬罗德好奇地问，“你擅长什么乐器？”

“从小学的是小提琴，弦乐都很喜欢。这几年一直在练习鲁特琴，当然吉他也是没有问题的。”

他拿出这些年来一直伴随在身边的鲁特琴，弹奏了一首西班牙民谣，引起了一片惊呼。

“太好听了！而且好有大艺术家的气质！”芬罗德不吝溢美之词。

“唱的是西班牙语吗？好厉害！”戴隆也很感兴趣。

“因为喜欢一个地方的民间音乐，就会想学那里的语言。不过只是皮毛而已……”

四个人越聊越起劲，芬罗德突然说：

“我们几个应该组一个乐队才对！”

“我加入！”戴隆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。

梅格洛尔也神采飞扬地说：

“组了乐队，还可以弄一个旧的大巴士，一边公路旅行，一边演出。”

“说起来，”特刚说道，“其实我家有一辆房车……”

“好耶！这么说，Turvo也愿意加入咯？”

“不不不，我不行，我走了，家里谁来管？我还是待在家里比较好。”

芬罗德有点失望，不过话题很快被岔开了。夜深了，一声门铃突然打断了热烈的讨论。

“他竟然真的来了！”特刚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，毫不犹豫地开了门。

一个面容俊朗而气质略显成熟的年轻人站在门口，特刚向众人介绍道：

“这是我们这里很有名的冷爵士音乐家艾克西里昂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查特·贝克再世！”

“过誉了，Turvo，现在没什么人听冷爵士了。”

艾克西里昂用小号吹了一段调子，特刚的鼓点跟着加了进去。在浅浅的鼓点伴奏中，艾克西里昂的仅用人声就勾勒出了一首极富感染力的爵士曲，大家都静静地沉浸在了优雅动人的音乐之中。

4

第二天早上，彻夜未眠的音乐家们各自离开。芬罗德找了个借口叫梅格洛尔陪他走走，其实却另有打算。

“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……”

“尽管说，只要我做得到，一定帮忙！”梅格洛尔一口答应下来。

“Turvo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，他也曾经有许多疯狂的想法，但自从建了这座房子以后，他就变得有点偏执，总是时时刻刻守着房子，让一切井井有条，忘记了以前的那些梦想。”

“可是，我能帮上什么忙呢？”

芬罗德向四周望了一望，把他的计划仔细地讲了给梅格洛尔。梅格洛尔觉得这个计划似乎有点损，然而还是决定试一试。

许多天后，梅格洛尔从芬罗德那里拿到了一包叶子。

特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，他感觉很奇怪，后背一颠一颠的，绝对不是自己平时睡的柔软床垫。他感觉到一阵阵凉风吹在脸上，努力睁开眼睛，首先映入眼中的是迅速后退的乡间风景。

“你终于醒了！”梅格洛尔如释重负。

“我就说嘛，不会有问题的。”

特钢看见一脸坏笑的芬罗德，瞬间明白过来。

“所以，你们在我的红酒里偷偷泡了叶子，趁我睡死过去直接拖出来吗？”

“向赫尔辛基出发！”这一声热血沸腾的呼喊来自在前面手舞足蹈开车的戴隆。

“什么？要去那么远？”

特刚觉得命运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，去了奇怪的地方。然而既然已经上了贼船，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。

戴隆一个急刹车，后面的三个差点摔倒。

“怎么回事啊？”

戴隆笑着回过头：

“别怪我，前面有个搭顺风车的。”

车门一开，一身旅行装的艾克西里昂上了车，大家不禁惊呼起来。

被涂成糖果色的房车绝尘而去，落下一路交织混杂的乐声。

【宿醉纵火事件见第一篇。】

【图书馆一闪而过的那个妹子会出现在接下来的一篇中，猜猜她是谁o(*^▽^*)┛】

【明天作者要去旅行啦，其他小伙伴点的梗要回来以后再写啦，不要打我~~~】